下半夜的時候，喬熠宵趴在桌上睡著了。

二十四小時的店，這樣的行為也不足為奇。肖哲嘆了口氣，問咖啡店的老板買了店裏沙發上用的毯子，走到對面的麥當勞，披到了他身上。又走去點餐的地方，與一臉詫異的收銀員說道：“麻煩等那個男孩子醒了，給他送上熱水與早餐。那毯子，若是他問起，便說是你們提供的。”說著，他掏出錢包付了錢。

店裏幾乎沒人，店員站著也是苦熬，有人說話，毫不猶豫地應道：“放心吧。”

肖哲再擔憂地看了眼喬熠宵，繼續坐到對面的咖啡店裏等。喝了兩杯咖啡，一點困意都沒有。他卻也在思考，到底要不要告訴莫照？他倒不是怕喬熠宵那句“讓莫照開掉他”。說實話，假如不告訴莫照的話，他被開掉的幾率反而更大。

但是這個樣子的喬熠宵總讓他不忍心去給莫照打電話，他想，喬熠宵長期被管著，三百六十度地等於是被監視著，做什麽都要提前與莫照說明。甚至他自己，都經常給莫照打電話匯報喬熠宵的情況。是個人，都受不了，喬熠宵能在這種境況下活得這樣，已經很不容易了。

總會有壓力巨大扛不住的時候吧？

具體發生了什麽，肖哲並不知道。不過看喬熠宵這個模樣，連家都不願意回了，他知道，喬熠宵此刻一定很難受。

相處久了都是有感情的，尤其喬熠宵這個人的性格，不能算是好，但也不能算是不好。偏偏他就是很耀眼，很能吸引人，也很難讓人去反感他。他很真，並且看得很透。

肖哲心想，這次且聽喬熠宵一回吧，他不告訴莫照。

喬熠宵自然記得要上班的事，更何況在這邊睡也睡不好，天光乍亮的時候，他就醒了過來。頭疼，脖子疼，手疼，胳膊與肩膀也在疼。他皺著眉擡起頭，坐在那裏，過了幾秒才回神。然後他就發現，他好像又感冒了。

身上的毯子隨著他的動作滑落在地，他反應慢了半拍，回頭看著地上的毯子發呆。

之前肖哲叮囑過的那位店員端著托盤走來，笑著問：“要吃早餐嗎？”

喬熠宵瞇眼看著她，過了幾秒，點頭，掏出錢包，打算付錢。

“不用，店裏就你這麽一位客人，我們送的。”

喬熠宵看著她將托盤放到面前，也沒再堅持，他餓了。他將毯子撿起來，遞給她：“謝謝。”轉身就開始吃東西。

昨晚，他一路走，一路也只有一個想法：莫照太惡心了。

可現在他醒過來了。

盡管全身都在疼，都在不舒服，卻真的清醒過來了。

莫照的確惡心，可是他能怎麽辦？

從一開始他就知道莫照很惡心，這幾個月到底發生了什麽，以至於他突然不能面對這個他早就知道的事實。

莫照惡心，他為什麽突然不能接受？

莫照惡心，還跟其他男的拉拉扯扯，保持不正當關系。他從前不就有所猜測，此刻他為什麽要生氣？甚至為什麽要覺得委屈？

莫照不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嗎。

他到底是為什麽要失望？

還要跟瘋了似的，在馬路上游蕩到大半夜？

他張大嘴巴，狠狠咬了一口漢堡，跟有仇似的咀嚼並且咽了下去。快速吃完那份套餐，他找出三十塊放到托盤裏，起身便走了。

店員等他走了，過去收拾桌子，看到托盤裏的錢。迅速往外望去，已經看不到那個男孩子的身影。

喬熠宵坐公交車去乘風大廈上班，來太早，樓下幾乎沒人。

保安室裏，值班的也不是牛大偉，保安見他進來，還打了聲招呼：“這麽早就來上班了啊？”

“早。”喬熠宵與他打招呼。

“早！——”那保安還想再說幾句，喬熠宵已經迅速走了進去。

肖哲站在外面，目送他進電梯，早上這股氣算是松了下來。

仔細一想，近期是有些奇怪。往常，隔幾日，即便他不去說，莫照也會主動打來電話問喬熠宵的情況。偏偏這次，自從他匯報過喬熠宵面試通過了的事情之後，莫照再無電話打來。

據他所知，莫照也未與喬熠宵見過面。

他都不禁想，難道喬熠宵快要自由了？

可他又想，莫照投入這麽多人力物力與心力，不會這麽草率地便放喬熠宵自由吧？

等到八點時，他裝作什麽都不知道一樣，給喬熠宵打電話。

喬熠宵接了。

他便問：“喬先生，我去接你？”

喬熠宵頓了幾秒，說道：“我自己打車去上班。”

“哦——”肖哲還要再說話，喬熠宵已經掛了電話。

他看著手裏的手機，無奈嘆氣。

乘風大廈的一樓大廳有個咖啡店，等到了八點多開始營業後，肖哲便坐在裏邊繼續喝咖啡。到了快九點時，他再次打了電話，喬熠宵這次沒有接。

他又發短信問他到沒到公司。

都是演戲，他要照顧喬熠宵的自尊心，自然要演得像一點。

這次，喬熠宵倒是回覆了，回到：到了，謝謝關心。

一直到下午，快下班的時候，肖哲再打去電話。

這次喬熠宵接了，猶豫了下說：“還是那個時間下班。”

肖哲總算放心了，應道：“我就在樓下等你！”卻隱隱覺得喬熠宵哪裏不對，不待仔細想一想，那邊已經掛了電話。

等下班時候，喬熠宵從裏面走出來時，肖哲算是知道他哪裏不對了。

喬熠宵的鼻頭紅通通的，坐進車裏後，就沒勁地窩在了車後座裏。

“喬先生？”

“嗯？”喬熠宵懶懶應了聲。

“是感冒了嗎？”

喬熠宵揉了揉自己的鼻子，不在意道：“可能空調吹多了，著涼了。”

“……”肖哲明知真相，卻不能揭穿。

喬熠宵擡頭看他，說：“不要告訴莫照。”

得，這次直接指明莫先生的大名了。肖哲怎麽敢不告訴？

喬熠宵又道：“你要告訴他，我就跟他說是你害我感冒的。”

“……”肖哲楞楞地看著他，不得不說，這招還真管用。他發現，喬熠宵也是越來越聰明了，簡直是見招拆招，道高一尺魔高一丈。

等到了家，董阿姨自然又是大呼小叫，喬熠宵又說了遍“不要告訴莫照，誰告訴莫照，誰就是害他感冒的人”。

董阿姨還在納悶，昨晚他應該是和莫照在一起的吧？早上出門，莫先生沒發現他感冒？她探究地看著肖哲，肖哲高深莫測地移開視線。

董阿姨只好小聲問：“吵架了？”

肖哲搖頭，繼續高深莫測。

董阿姨暗地裏將肖哲狠狠抱怨了一通，多說幾句又能怎麽樣！

肖哲則是無辜透了，他也什麽都不知道啊！

喬熠宵跑到書房裏，把莫照給他買的填色書、本子、筆和其他一些雜書全部扔到了一個大櫃子裏，狠狠地拍上門。他抽著鼻子又想到昨晚那個男的，比他高，比他好看，小區裏就敢對莫照拉拉扯扯，絲毫不覺得被包養是一件丟人的事。一看就是個很不要臉的人，莫照還給他買那麽貴的車。

這麽一比，自己沒有任何優勢。

他覺得莫照快要趕他走了。

他一腳踹到櫃子上，生氣地小聲道：“他媽的老子早就不想被關在這裏了！！”

“嘭”地一聲，把剛進來的葵葵嚇地一跳。

他聽到鈴鐺聲，朝葵葵招手，葵葵猶豫了會兒，走到他身邊。他抱起葵葵，小聲道：“你放心，我一定把你帶走，進口貓糧吃不起，我天天給你買小魚燉鮮魚湯！”

“喵！”

“你是不是也煩死了？莫照那麽惡心，你是不是也不想再看到他了？！”

“喵！！”是啊！

“太好了，你等著，快了！”

“喵！！！”

如喬熠宵預料那般，莫照果然沒有電話過來，人更沒過來。倒是萬靈每天都要來，他看到萬靈，就會想到莫照，想到自己居然想要當面與莫照道謝，又會想到那晚惡心的一幕，就愈發不願意看到萬靈。

感冒始終沒好，運動會卻愈來愈近。這麽久來，喬熠宵的確變聰明了許多。他壓根沒跟家裏任何一個人說運動會的事。

到了運動會當天，他偷偷抓起一套運動服塞到書包裏，便出門了。

早上開幕式完畢後，他便去換了運動服，準備跑三千米的預賽。班裏的女生做了橫幅，他與她們一起在跑道旁看一千米的預賽。他們班的那個男生果然跑倒一，但是女生們吼得簡直太厲害了，一旁其他班的同學們不停側目。

喬熠宵摸了摸鼻子，他的感冒依然沒好，鼻子有些塞。

興許是女生們太給面子了，最後半圈的時候，一直保存體力的那個男生突然開始猛沖，最後沖出了倒數三名之外，拿到了決賽的資格。女生們激動地紛紛尖叫，抱在一起都要哭了的模樣。

而很快，喬鷺那邊就寫好了稿子，主席臺上很快便有人祝賀他們班xx同學了。

喬熠宵心想，等會兒不會也有人祝賀他吧？

很丟人啊。

他邊想邊往跑道處走去，剛哭完一輪的女生們又開始扯著嗓子喊“喬熠宵加油喬熠宵加油喬熠宵加油……”

太丟人了！

喬熠宵腳步一滯，走得更快了。

預賽跑得還算順利，他排在第三，成績不好也不壞。他還可以跑得更好，卻打算將體力留到下午決賽的時候。饒是如此，那群女生尖叫得已經快要瘋魔。

喬熠宵站在終點線處氣喘籲籲，覺得她們有點可愛，順手接過她們遞來的水，喝了一口。

“快去寫稿子！！！”

聽到這話，喬熠宵立即擡起頭，剛想說能不能不要寫了，一個預賽而已。

結果已有人可惜道：“這是今早最後一個項目，跑完都去休息吃飯了，主席臺沒人了。”

喬熠宵松了一口氣。

那些女孩子們覺得很失望，還安慰喬熠宵道：“放心吧！下午等你決賽了，咱們寫他七八篇稿子拿去念！”

“……”

他想說姑娘們我真不需要。

今天本來就一天都是課，喬熠宵借口中午要在圖書館看書，沒讓董阿姨送飯來。如今他說話越來越管用，有時候董阿姨都不敢不聽的。就拿這次感冒的事情舉例，要以往，董阿姨和肖哲哪個敢瞞住莫照？

可現在，他們還是覺得喬熠宵的話更可怕些，畢竟是喬熠宵與他們朝夕相處。更何況，他們均沒見過莫照真正發火的模樣，心中並未十分恐懼。

喬熠宵在食堂與班裏的同學一起吃飯，這倒是第一次，他覺得還挺新鮮的。早上跑了三千米，心中的郁氣的確散了不少，就是鼻子依然塞著。

喬鷺關心地問道：“你還好嗎？”

喬熠宵回神，應道：“沒關系。”

“要不要吃藥？”

喬熠宵搖頭。

“這個娃娃菜挺好吃的，很清爽的，我還沒動過。”喬鷺說著，將自己的菜往他這邊推了推。

喬熠宵根本不會吃別人的飯菜，他本就有潔癖，更何況他覺得喬鷺對他有什麽不該有的意思。他拒絕道：“謝謝，但是我不吃這個。”

“……哦。”喬鷺有些失望地低頭吃飯，再也不說話了。

喬熠宵拿著筷子頓了頓，也繼續吃飯。

他想，本來也不怪他，這個世界上最不能勉強的就是感情這個東西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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